重返一零一

时间:2017-09-22【字号 超大    来源:海淀区委老干部局 作者:戴道明
  2011年3月20日,是母校--北京一零一中学65周年纪念日。这天,我们这些当年青春勃发、而今年过花甲的同学们相约返校庆祝。漫步母校校园,当年的校园生活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我的眼前。
  1963年,我以北京市中学生金质奖章获得者的资格被保送进入一零一中高中部学习。当时,我还是个懵懂少年,对于上怎样的高中,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时,父母工作很忙,也顾不上管我考高中的事。于是自己做主,在听到“一零一中是一所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学校,校风好、老师好、升学率高,校园就在圆明园内,旁边是北大和清华”后,心中顿生好感,就毅然报了一零一。没想到一发中的,居然被录取了。8月底的一天,我们保送生提前到学校报到,远远地就看见“北京一零一中”的校牌,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郭沫若先生题写的,不由得肃然起敬起来。进了校门,眼前是一条三四米宽的林荫道,路西是大片稻田,沉甸甸的稻穗低头弯腰,随着风儿起伏,好像在吟哦丰收的诗篇。走过三四百米的林荫道,眼前豁然开朗,一栋灰色的两层楼房耸立在面前。外表虽不华丽,但十分庄严--这就是教学楼了。再前行,放眼望去,真是美极了:大礼堂、音乐教室、喷水池、假山、石雕仙鹤、小池塘、妖娆的荷叶???因为有水,所以虽是炎炎夏日,但感觉很凉爽。进了校园,每走一步,都是兴奋,每看一眼,都是新奇。想到自己将在这个美丽的校园度过高中时代,我心里高兴极了。
  正式开学后,学校对新生进行校史教育。原来,一零一的前身是中国共产党于1946年3月在晋察冀边区创办的张家口市立中学。解放战争期间,这所学校在炮火硝烟中,辗转于太行山区和晋察冀边区,先后与张家口市立女中和回民中学、晋察冀边区工业交通学院预科和农业专科学校部分师生、晋察冀边区行知学校中学部等合并,并先后更名为晋察冀边区联合中学、华北育才中学等,1949年3月迁入刚刚解放的北平,与北平师范大学附中合并,成为师大附中二部。1950年经周恩来总理批准,在圆明园遗址修建校舍,1951年9月,学校建成后迁入。1953年更名为北京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1955年更名为“北京一零一中”。
  之所以叫“一零一”,是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就成为校训,延续至今。
  郭沫若先生关心一零一,不但为其题写校名,还专门为其创作了校歌歌词。歌词中写到:
  我们是革命的儿女,
  我们从风暴中诞生。
  酝酿着优越的本领,
  锻炼着不屈的精神。
  一零一,一零一,
  你是永不自满的象征,
  由胜利走向更大的胜利,
  团结起来,
  我们要排山倒海地前进!
  作曲家李焕之为之谱曲,遂使这铿锵有力的歌词,陪伴我们度过了美好的中学时光,激励我们走向社会,走向生活。
  这所从革命老区走出来的学校,自然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怀。1953年5月24日,敬爱的周总理忙完手头的工作,对邓颖超说:“咱们去看看孩子们吧。”于是他们驱车来到位于北京西郊的一零一中学。周总理走进教室、宿舍、饭堂,和师生们亲切交谈,了解大家的工作、学习和生活情况。
  应师生们的请求,周总理向在场的同学语重心长地讲了一番话。他说:
  “希望你们不要特殊化,不要脱离劳动,不要脱离群众。你们是革命干部子弟,你们的父兄为人民流过血,立过功,但功劳不能记在你们的账上。毛主席一向认为干部子弟不应该搞特殊化,应该和广大劳动人民的子弟一道在学校里学习。??现在为人民好好学习,将来为革命多做贡献。如果说要特殊,你们只能在多做工作这一点上特殊。”
  “你们听说过清朝的八旗子弟吗?八旗子弟就是清朝的贵胄子弟。??这些贵胄的祖先都是清朝立有战功的开国功臣。??可是到了八旗子弟就不行了。他们从小娇生惯养,不骑马,要坐轿,整天提着鸟笼东游西逛,游手好闲,坐吃俸禄,不劳而获,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甚至成了一群大烟鬼。后来,在帝国主义列强的侵略面前,他们束手无策,一败涂地,屈膝投降。”
  “当然,你们是无产阶级的后代,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你们的父兄为革命立了功,但他们是无产阶级战士,没有任何遗产留给你们享用,更不会留给你们任何特权。如果说他们给你们留下什么,那就是一副更艰巨更光荣的革命重担。”
  总理的讲话影响深远。他那“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不搞特殊化,不做八旗子弟”的教导,在一代又一代一零一人的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也成为我一生遵循的原则。这个讲话,后来被收入《周恩来教育文集》一书。
  一零一校风严谨。同学们心怀投身革命、建设祖国的远大理想,刻苦学习。虽然同学中有许多是高级干部的子女,但大家都很自觉,不搞特殊化。平时大家在一起学习、生活,周末回家,都是骑自行车或坐公交车往返,没有家长用公家小汽车接送的。学生们口口相传这么一件事。解放初,曾有一个家长,也是高级别的干部,周六下午开着公车到学校接孩子,没想到刚进校园,就被老校长王一知看见。她当时就火了,将其狠狠训了一顿。那家长战争年代指挥千军万马,叱咤风云,但在满头银发的老校长面前,在“不许搞特殊化”的党的严格要求面前,连声认错,连孩子也没敢接,就开着小车跑了。从此,再也没人敢开着公车来接孩子了。我在一零一读书的几年,每到周六下午,距离一零一不远的某中学门前常常排满了来接孩子的小汽车,可是,在一零一门前,绝对没有一辆!
  在一零一,老校长王一知高风亮节,受人尊敬。她的传奇式经历,我们都知道。她是中共早期领导人张太雷的夫人,1923年就加入中国共产党,大革命时期曾经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当过党的领导人刘少奇的交通员,为革命做过许多工作。建国后,党安排干部工作,像她这样的老资格,自然应安排更高的职务,但组织上征求她的意见时,她却说:“我文化程度不高,身体也有病,就到学校去吧,和孩子们在一起。”这样她就来一零一当了校长。
  一零一中强调“德智体”全面发展,对学生的思想品德教育贯穿在学校生活的方方面面,可谓“润物细无声”。那时学校几乎每个月都组织一次形势报告会,一般由文方副校长主讲,文副校长知识渊博,口才又好,常常是由国内讲到国外,由现实讲到未来,两个小时的报告,同学们听得全神贯注,一点儿也不觉得时间长。有时,学校还会请一些高级干部或专家来校做报告,使同学们开阔了视野,学到了很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同时也培养了同学们以天下为己任、关心国家大事的优良品质。
  一零一的生活,可以用“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字来形容,当时,学生全部住校,过准军事化生活。每天清晨6点,起床铃一响,大家就像战士一样,迅速穿好衣服,直奔校园北面的大操场,参加体育锻炼。晨曦中,练长跑的,练单双杠的,到处都是生龙活虎的身影。那时,同学们在学校提出的“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的口号激励下,都自觉参加体育锻炼。现在看来,学生时代打下身体好底子,真是一生受益。我从学校出来参加工作直到退休,除了患阑尾炎住过一周医院外,再没住过医院,这都是学生时代坚持锻炼的结果。
  锻炼结束后,大家就来到自流井旁洗漱。海淀镇一带临近西山,山水下渗,形成许多泉眼,汩汩而出,长年不断,人称海淀“水乡泽国”,一点儿不假。一零一的自流井就是这种地质情况形成的景观。泉水清澈,同学们都喜欢在这里洗漱。即便是零下十几度的寒冬季节,滴水成冰,仍有不少同学用冰冷的泉水洗漱,因为他们怀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信念,有意识地锻炼意志。
  洗漱毕,还有一段时间才开早饭,很多同学都会利用这段时间来读书。桃树旁、葡萄架下、池塘边,念俄语的、英语的,朗诵诗歌的,背诵古文的,伴着淡淡的雾霭,俨然一幅校园晨曲图。
  午饭时,大家就像军营战士一样,以班为单位,排成两路纵队,迈着整齐的步伐,高唱歌曲进入食堂。这种氛围下,同学们都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军人,严格要求了。
  学校十分注意培养学生的劳动观点,每周安排半天劳动课。校园有许多桃树和葡萄树,我们在老师指导下,冬天为它们剪枝,春天施肥、松土,夏天浇水、除虫,秋天采摘成熟的果子。同学们都非常自觉,遇到落地的果子,都会捡起来交给老师,从不随便吃的;到夏秋两季,学校还组织学生到附近农村帮助农民插秧、收割麦子和水稻。通过下乡劳动,了解社会,增进同劳动人民的感情。这在当时北京的中学里还是比较突出的。
  一零一中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晚上熄灯铃声响过,学生必须回寝室休息。但有一次,我们几个同学却违反了纪律。那是1964或1965年夏天,前苏联亚历山德罗夫红旗歌舞团到北京访问演出。班上一个同学去看了,回来后向大家吹了一通节目如何精彩,连说带比划,说得大家心里痒痒的,恨不得马上也去一饱眼福。正巧,这天晚上北京电视台转播歌舞团演出实况,我们几个私下里约定,晚上不上自习,去看电视转播。当时电视还是稀罕物儿,一般只有单位才能买得起。单位的电视机都放在活动室,一个大木箱把电视锁在里面,专人保管,定时播放。一零一那时有一台25吋黑白的,放在教师活动室,学生是不能进去看的。当晚,我们几个晚自习时偷偷溜出教室,来到教师活动室的窗外,脚下垫几块砖头,双手扒着窗框,伸长脖子,隔着纱窗,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那些我们熟悉的苏联歌曲,用俄文唱起来格外亲切;充满俄罗斯风情的舞蹈,姑娘们婀娜多姿的舞姿,小伙子们雄健的跳跃,确实非同凡响,无与伦比,把我们深深地吸引住了。特别是俄罗斯舞蹈中独有的蹲踞式的踢腿动作,令人叫绝,我身旁一位同学竟忘乎所以,身不由己也双腿摆动起来,不小心一下子从砖头上掉了下来,引得大家一阵窃笑。由于看得专注,我们的胳膊和腿上都被蚊子叮了好多大包,竟全无知觉,连熄灯铃响也没听见,沉浸在歌舞的欣赏中。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吼:“你们哪个班级的?熄灯铃都响半天了,怎么还不去睡觉?”原来是巡夜的老师来了。我们急忙从砖块上跳下来,一溜烟跑回宿舍。第二天,班主任老师严厉批评了我们,我们几个在班上做了检查才算过关。
  一零一的师资配备,特别棒。当时教过我的老师中,就有特级教师5位、一级教师好几位。在他们的精心培养下,我们学业进步自然快。后来我们1600多名海淀区的中学生到内蒙插队,相比之下,一零一的学生无论知识的广度还是深度都显得突出些,足见当时的老师们给我们打的基础是多么深厚。
  遐想中,我已经来到教学楼前,今日的校园已经是面貌一新。昔日尖顶灰墙的老教学楼,已为现代、气派的新楼所替代;大礼堂乍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但进去一看却大不相同了:原来的地面是平的,集会、吃饭、看演出都在这里。集会或看演出时,同学们都是自带凳子。如今,地面已成阶梯状,安装了固定座椅,内部设施也不像当年那样简陋了,吃饭也移到新修的餐厅里去了。大礼堂前的仙鹤喷水池已不复存在,现在原址上修建了一个平面的喷水池,几十个喷头,你喷我止,忽左忽右,在乐声中频频变换着水柱形状,仿佛是水的舞蹈,令人赞叹。实验室和音乐教室都还在,只是已装修一新,依稀还有一些原来的样子。操场也改为塑胶的标准田径运动场,自流井已踪迹全无,一块“自流井原址”的木牌,向人们标示出它曾经的位置。自流井后面的小山包已被铲平,修建起一个音乐堂,著名的一零一金帆交响乐团在这里排练和演出。音乐堂旁是一个标准的室内田径场??一切都变了!校园还是那个校园,但一切又是那么新鲜。
  多年来,一零一为国家培养出大批人才,无论他们后来是党和国家领导人、科学家、将军,还是普通干部、工人或农民,大家都没有忘记周总理“不做八旗子弟”的教导,没有忘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校训,努力工作,为祖国和人民做出自己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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