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系北京市社会福利事务管理中心殡葬管理处离休干部 

　　我叫郭子彬，今年87岁，是北京市民政局原殡葬管理处的离休干部。1948年我在东北参加东北民主联军，后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随部队参加长春战役、辽沈战役。东北全境解放后入关参加平津战役，南下渡过黄河、长江、轻取湖南直逼广西，入云南打到中缅边境红河边，全国解放后回到广西剿匪。1955年部队改编成海军，返回东北大连，1978年转业回北京。1980年分配到民政局，1984年成立殡葬处，我被调到殡葬处担任副书记、处长等职，1992年离休。

　　在殡葬处工作期间，我送走了一批党和国家的领导人、解放军的高级将领、开国元老、以及各民主党派、各社会团体的一些高级领导人、知名人士。在我近20年的殡葬工作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1986年10月，在一个月内先后送走了两位战功卓著的开国元勋：叶剑英元帅和独臂常胜将军韩先楚。

　　韩先楚将军是10月3日病逝，10月12日下午告别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举行。从党和国家领导人到普通士兵都来为这位战功显赫的常胜将军韩先楚做最后的诀别，告别仪式结束后我护送将军遗体到火化车间，这时长期跟随将军身边的工作人员找到我说：“将军在历次革命战争中曾多次负伤，由于当时的环境艰苦、医疗条件有限，有些弹片就留在将军的体内，解放后由于时间太久已无法手术。现在家属的愿望是火化后，从骨灰中把这些弹片拣出来，不要再折磨将军的安息”。听到这一情况，我的心为之一震，将军的后半生带着这些致残左臂的弹片，打遍了白山黑水，打遍了朝鲜三千里锦绣江山。我们一定要把将军遗体内遗留弹片捡拾干净。让将军安息，让家属放心。听罢，我立即跑到火化车间向火化工人做了详细地交待，在火化过程中一定不要移动尸体直到火化后保持原位。

　　我回到家属休息室，身边的工作人员向我讲述了将军战斗的一生，将军的家乡是江西红安，两岁丧母，是由童养媳的姐姐带大，八岁给地主放牛，1927年受黄麻起义的影响参加了农民运动，十七岁参加工农红军。从普通士兵到统率几十万大军的将军，从鄂豫皖敌后游击战争到抗日前线的平型关大捷，从白山黑水的东北战场到海南岛的天涯海角，从朝鲜战场的三千里江山到祖国的东南沿海福建前线，将军的足迹踏遍了祖国的天南海北、朝鲜的锦绣大地，将军的一生功高不居功，位尊不恋位，始终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有人问许世友将军“在解放军众多将领中你最钦佩谁？许世友答”韩先楚“。再问为什么？许答”有勇有谋“。

　　1955年我军实行军衔制，总部将韩先楚的军衔按中将上报给毛泽东批示，毛主席审阅后批示”韩有功，中晋上“。总部公布命令时韩先楚被授予上将军衔。

　　这时火化工来通知我骨灰已冷却，我和将军的家属及身边工作人员一起围在尸床周围细心捡拾骨灰里的残留弹片，弹片已呈暗黑色，在血色的骨灰中特别刺眼。忽然，在将军左臂部位发现一块蚕豆大小的弹片，经家属鉴定，很可能就是这块弹片导致将军的左臂残疾，骨灰里的弹片大约有近30块之多，这些弹片在将军的体内折磨足足半个世纪。

　　就在我们还沉浸在韩先楚将军离世的悲痛之中，又一噩耗传来。我国的开国元勋，粉碎”四人帮“的关键功臣，全国人民爱戴的元帅叶剑英同志在301医院病逝。八宝山进入一级值班状态，大灵车进行彻底维修，有关人员全部在单位值班待命。10月29日下午，我在八宝山值班室接到叶剑英元帅治丧办公室的通知，叶剑英元帅的追悼会定于10月30日上午在人民大会堂东大厅举行，当晚将叶帅的遗体从301医院移至人民大会堂东大厅安放。

　　10月29日傍晚，我带领殡葬工人乘坐维修一新的大灵车准时来到301医院太平间待命。晚上七点，大灵车在警车的引导下缓缓地开到人民大会堂东门，殡葬工人在统一号令下轻轻地将叶帅的遗体安放在大厅中央的水晶棺中。任务完成后治丧办安排我们在大会堂用餐，知道殡葬工人吃饭离不开酒，每桌特意放下两瓶五粮液，但大家还沉浸在悲痛之中，酒原封不动，吃饭时，往日嘻笑打闹的情景不见了，大家都特别安静。这时，治丧办的工作人员通知我，治丧委员会的杨秘书长在东大厅等我有事商量，我急忙赶到东大厅，杨秘书长对我说，叶帅的家属提出一个要求，叶帅戎马一生，临走时能否用礼兵送行？听了家属这一要求，我这个当了半辈子兵的人非常理解家属的心情，因为我们殡葬工人的形象太差了，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还有一支手，一支眼的残障人员，但慎重考虑后，我向杨秘书长提出，礼兵形象无可挑剔，但他们没有经验，水晶棺半吨多重加上遗体的重量水晶棺又没有抓手，大会堂门外的台阶又高又陡，万一有个闪失后果可就严重了。听了我的意见，杨秘书长也感到问题严重，找家属商量。最后决定还是由我们负责送行，但考虑家属的心情，经军委办公厅批准，借给我们每人一套校级干部军装为叶帅送行。

　　晚饭后我们乘车去西直门附近总后被服仓库试军装，总后仓库事先接到电话为我们每人准备3－4套军装试穿，由于我们体型不标准，有的试了四五套才勉强选出一套比较合适的。我们选完军装回到八宝山已深夜11点多了，还要顶领章、帽徽、大部分工人都没当过兵，趁大家穿上军装这股高兴劲儿，我又组织大家进行两个多小时的队列训练，”人是衣服马是鞍“，穿上军装又进行了队列训练，大家的精神头就是不一样了。

　　30日早晨，我们这支特殊小分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进入人民大会堂时，两旁的工作人员都不敢相信这是八宝山殡葬工人，治丧办的杨秘书长也非常满意，这回可以向家属做个满意的交待了。

　　追悼会开始，我们被安排在大厅后门通道旁待命，大厅后门是首长进入大厅的必经通道，许多中央首长通过时，我们自动起立行注目礼。特别是看到徐帅、聂帅坐着轮椅通过时大家还向两位老帅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两位老帅还频频招手示意。

　　追悼大会结束后，我们列队进入大厅，在水晶棺旁站好自己的位置，一声起灵的口令，水晶棺稳稳地被抬起，在哀乐和两旁群众哭泣声中，缓缓步出大会堂送入灵车。

　　灵车在警车的引导下，缓缓向八宝山驶去。街道两旁站满了送别叶帅的人群，哭泣声、呼喊声响成一片。我们在灵车中围坐在叶帅遗体周围，望着叶帅那慈祥的遗容，思绪万千，想起叶帅为共和国的建立创下的丰功伟绩，想起在文化大革命特殊时期与林彪、”四人帮“的殊死斗争，叶帅拍案而起手指骨折的激昂场景，真想看看叶帅的手指恢复得怎样了。叶帅走的那么急，那么快，让我们难以接受这痛苦的现实，尊敬的叶帅，愿您一路走好！

　　在我的一生中从事过两种职业，前半生投笔从戎，从东北战斗到大西南，为祖国的解放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后半生从事殡葬事业，用社区街道小报采访我时的标题是”　人生终点站的天使“，多么美好的称呼，不管怎样这也是对我后半生工作的肯定。但想想在我后半生的职业生涯中，有为常胜将军捡拾弹片的记忆，有为共和国元帅穿军装送行的珍贵记忆，我的后半生值了。我要把这珍贵的记忆深藏在心底，做为我继续前进的动力，响应习总书记的号召，不忘初心，继续前行，坚决拥护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以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迎接新时代，开启新篇章！